012 其實妳唔明廣東人 — I 邊個喺度唱衰廣東人？

012 其實妳唔明廣東人 — I 邊個喺度唱衰廣東人？

喺中國，恐怕好難再搵到一個地方好似廣東噉，受到咁多嘅爭議，對佢嘅好惡係如此之懸殊。中意佢嘅人同討厭佢嘅人，各自用盡最強烈嘅措辭去讚美佢，或者去貶損佢。廣東集無數嘅羡慕、妒忌、讚美、咒駡於一身。你隨便問一個人：“你覺得安徽人點丫？”或者“你覺得河北人點吖？”佢哋或者會驚訝噉答妳：我對呢啲地方唔係好瞭解，唔知咁多。不過如果妳問“你覺得廣東人點吖？”噉幾乎所有嘅人，都可以口若懸河講出一套一套佢哋自己嘅睇法，並舉出好多例子嚟證明佢哋嘅觀點——唔理佢係咪喺廣東住過，亦或喺廣東打過工，佢係咪識得廣東人，都無礙佢哋深信自己係一個客觀公正、鐵面無私嘅批評家。

熱愛廣東嘅人，讚譽佢係中國近代民主革命嘅策源地，東西方文明嘅交匯點，改革開放嘅橋頭堡同排頭兵；廣東人係一個海洋性嘅族群，純樸、強悍、充滿朝氣同活力，富於冒險性、開創性，敢為天下先。討厭廣東嘅人，則係將佢斥之為南蠻、文化沙漠，既唔識孔孟，又唔認得黑格爾，腦裡頭淨係得個錢字，認錢唔認人；廣東人係惟利是圖、投機取巧、寡廉鮮恥、冷酷無情嘅金錢動物。噉到底邊一種廣東人，先至係真實嘅廣東人呢？

現時中國南北之間嘅種種隔閡，有人認為，係緣於歷史上交通同資訊嘅落後。中國素來都係“百代都行秦政法”，連一個小小知縣嘅任免，都要奉天承運皇帝詔曰。嗰陣時嘅交通通訊又好落後，喺發明電報之前，一道聖諭從京師六百里加急傳到廣州，唔知要跑死幾多只快馬。

唔單止噉，廣東背枕五嶺，面朝大海，係一個對於內陸相對封閉，而對於海洋則完全敞開嘅地理格局。呢種格局本身，就足以引起歷代王朝統治者嘅猜忌同疑慮喇。“嗰啲蠱惑嘅南蠻，喺五嶺之外嘅海邊搞緊啲乜吖？”中原嘅皇帝總係會忐忑不安噉猜測揣度著。對自己鞭長莫及嘅嘢，佢哋硬係疑心生暗鬼。

喺中原人眼裡頭，四夷都係化外之民，介乎人同禽獸之間。《山海經》裡頭係噉描述南方人嘅:“其為人人面有翼，鳥喙。”呢種講法，唔單止盛傳於坊間，甚至見之于官史。《魏書》就形容廣東人“鳥聲禽呼，言語不同，猴蛇魚鱉，嗜欲皆異”。喺我記憶當中，直到1960年代初，仲有唔少撈頭以為海南島嘅廣東人生咗條尾，千方百計噉想剝開佢哋條褲睇下佢哋個囉尤呢。

歷代王朝都喺度有意無意噉提示佢嘅臣民：遠喺關山萬重之外嘅嶺南，係未經王道教化嘅黑暗之邦，係對禮樂道德嘅一種潛在威脅。自秦漢開始，廣東就一直係朝廷流放罪臣嘅地方，唔單止犯事嘅官吏會被流放到呢度，而且仲有所謂“七科謫”，凡係逃犯、贅婿同商人（包括三代以內經過商嘅），都要充軍到南方。當時嘅南粵成咗賤民、罪民嘅淵藪。偶然從嗰個遙遠而陌生之地傳嚟嘅，不外乎係斷發文身、整喺樹上高嘅草屋、出門就坐獨木艇、吃蛇蟲鼠蟻之類嘅怪異軼聞，以致有好多北方官吏一聽到要去嶺南，就有如五雷轟頂，眼淚鼻涕都一齊流喇。

北撈對嶺南嘅恐懼同抗拒，並唔單止僅係因為消息唔通，而係“自古聖賢，不臣異俗”嘅王道正統心理喺度作怪，惟我獨尊，唔肯承認文化係多元嘅，互補嘅，唔肯放棄“老子天下第一”嘅心態。此輩人物，香燈不絕，至今仲大有人在。唔理世界點樣變化，淨識一味做著“萬國衣冠拜冕旒”嘅春秋大夢，天下皆醒佢獨醉，成日攞著“犯強漢者，雖遠必誅”之類嘅夢話嚟喺度自我膨脹，豈非搞笑？ 咁多白日夢發，睇嚟啲撈真係食得大頭蔥菜多喇 !

眾人對廣東嘅評價，無論係贊係彈，都不乏街談巷議嘅率爾之言，情緒化嘅判斷充斥其中。中國人中意攀比。人同人比，村同村比，鎮同鎮比，縣同縣比，然後係城市同城市比。如果贏唔到對手，就唱衰對手，呢個係一種常用嘅招數。啲人喺度談論中國龍頭城市嗰陣，都好興將廣州、上海、北平呢三個城市攞嚟評頭品足，相互比較。呢三個中國嘅大都會亦儼然將其他兩個城市視為對手。然而，喺呢三者當中，廣州嘅地位似乎頗為尷尬。

北平自命不凡噉號稱係中國嘅政治中心。做過金都，做過元都，做過明都、做過清都。巍峨雄偉嘅紫禁城，氣象萬千嘅天壇，已足以使北平人將天下睇得輕如鴻毛，根本唔在乎他人嘅褒貶；而上海喺近代嘅西方殖民史上，經已奠定咗佢作為中國金融、貿易中心嘅地位，加上近年憑著撈央對佢嘅傾力支持同百般呵護，發展更顯神速。因此，當有人批評北平、上海嗰陣，佢哋可以攞文化古都嚟講事，攞GDP嚟講事，北平有幾多價值連城嘅國寶，有幾多文化大師，上海有幾多跨國公司總部，有幾多外資銀行，你唔服氣都冇用，佢哋照樣雄視天下，氣逾霄漢。而廣州則一向畀人嘩苦好似個大集市。珠三角嘅工業都係勞動密集型嘅組裝加工業喇；靠剝削廉價勞工(主要嚟自北撈)發家喇；廣東冇文化喇；廣東人係暴發戶喇；廣東冇高學歷嘅人才喇；廣東人素質低喇；等等等等……各種道聽途說、人云亦云、似是而非嘅嘲笑同謾駡，此起彼伏，從1980年代直到今日，就一直冇平息過。

今時今日，資訊同交通都好發達喇，人類進入咗太空時代，通訊衛星有喇，衛星電視有喇，互聯網亦都有喇。不過呢種文化心理嘅痼疾，並未因交往嘅便捷而完全根除，一有咩風吹草動，仲隨時會舊疾復發。甚至可以講，啱啱係資訊嘅發達，有時反而成咗呢種心病嘅發酵劑。好多時謬誤比真理傳播得更快。

2003年初爆發嘅一場沙士，廣東人喺一夜之間，幾乎成咗萬惡不赦嘅罪魁禍首。唔單止廣東人嘅飲食習慣備受責難，而且迅速提升到種族、血統、歷史傳統、道德文化等層面。“南蠻”一詞，再度流行於高度文明嘅21世紀，唔可以唔講係一種奇觀。各色北撈紛紛喺互聯網度大叫:“廣東人懺悔喇”、“廣東人，你到底要將中國折磨到咩時候吖”、“殺盡廣東人”之類嘅辱蔑口號。

真係好奇怪，英國出現瘋牛症嗰陣，冇聽講過歐洲人要殺盡英國人；1997年香港出現禽流感，亦冇睇見人哋話要殺盡香港人；上海1988年爆發過大規模嘅甲型肝炎，波及人數多達幾十萬，比起沙士唔知要大幾多倍，亦冇見邊個口口聲聲要上海人懺悔喇，噉點解廣東人就咁乞人憎呢？

廣東人嘅典型性格，喺呢度表現得淋漓盡致。佢哋冇大叫冤枉，佢哋冇氣急敗壞噉爭辯，而係喺一片責駡聲中，一方面默默噉同沙士病毒奮力鬥爭，積極同其他疫區分享“抗炎”經驗心得；廣東人並冇怨天尤人，工照開，學照返，街照逛，生活如常，井然有序；另一方面，由廣東省人大迅速通過立法，要求“公民應當養成文明、衛生嘅飲食習慣，唔濫食野生動物，預防動物傳播疾病”。呢個就係廣東畀冚國民眾嘅一份答卷。互相埋怨並唔可以解決到問題，與其將臭氧層鬧穿一個大窟窿，仲不如做番啲有用嘅實事。廣東人深明呢個道理。

儘管廣東經已喺度好努力噉做緊補鑊措施，但係針對廣東人嘅謾駡並冇因此而停止，反而越演越烈,惹嚟更多氣勢洶洶嘅質問：呢條立法點解唔係“禁食野生動物”，而只係“唔濫食”吖？“唔濫食”並唔係嚴謹嘅法律術語，講咗咪等於冇講!係唔係廣東人喺沙士之後，仍然死性唔改，仲要繼續食野味吖？仲有啲撈喺網度火紅火綠噉叫囂：“都係因為廣東人立亂食嘢,先至畀我哋帶嚟咗呢場彌天大禍，佢哋現時仲唔思悔改!自己攞嚟死,死咗都唔抵可憐吖，不過千祈唔好連累埋冚華國人吖嘛!”一時間巨炮冷槍，彈如雨下:廣東人即刻畀撈射到周身窿!

廣東人以“唔濫食”代替“唔準食”， 啱啱係務實態度嘅體現。講從此唔食野味，純屬自欺欺人，海洋魚類亦係野生動物，你可以話從此唔食咩？喺立法嘅角度嚟睇，如果“唔準食”同“唔濫食”都係難以操作嘅話，噉寧願採用防禦性嘅“唔濫食”，好過採用進攻性嘅“唔準食”。噉更符合立法嘅精神，更人性化，亦更可以維護粵地公眾既有嘅權益同秩序。

2003年嘅沙士事件，唔單止喺醫學上具有好高嘅研究價值，而且仲喺研究廣東人社會文化嘅時候，提供咗一個經典嘅案例，從中我哋可以睇到中國南北文化嘅種種差異，睇到以廣東人為代表嘅粵民族特殊嘅族群性格，睇到佢哋嘅心理素質同精神狀態。